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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八由西方几尊雕像的倒掉所想到

  • 来源:本站原创
  • 时间:2020/10/10 8:09:37

十日谈(八)

由西方几尊雕像的倒掉所想到的

近日,西方世界关于黑人民权的抗议不断升级,大致上是关于警察对待黑人的暴力执法,大大小小的制度性歧视,以及民间形形色色的种族主义行为。再加上连月来新冠疫情带来的压抑和经济上的困窘,所有的社会矛盾来了一个总爆发。本月初以来,素来有抗议传统的“麦迪逊人民共和国”亦愈发躁动起来,之前刚在州街上扔过石块和催泪弹,太平了几天,前日又有几百人深夜在我家附近集会,齐喊口号,警车也飞也似的赶到现场监视,所幸双方没有动粗,这也标志着麦城的斗争形势趋于平缓。

但在美国其他地方,及英国,欧陆和澳洲等地大城市,普通民众的愤怒情绪大有汪洋恣意之势,反体制,反种族歧视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少数族裔的活动家们痛斥令人窒息的种族主义社会;上层的政客,名流们亦游走其间,各取所需。夜的黑暗中,有人虔诚地单膝跪地;有人兴奋地打家劫舍;病毒也在编织他的罗网。正如勃洛克在革命年代回到俄国时所慨叹的:“祖国立即向他展示了猪一样的嘴脸和神圣的面孔。”乱世之景,可见一斑。

但是,在这些景象中最令人啧啧称奇的,还是“推倒雕像”的场面。真让人有恍如隔世之感,让我们做一些新闻摘录。

6月10日,在波士顿北角,新大陆的发现者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雕像被斩首。此雕像由意大利裔美国人于七十年代集资投建,近年来屡遭反殖民主义者破坏。在雕像被斩首以后,波士顿市长表示不会立即恢复,并将花时间去重新评估雕像的历史意义。而居住北角的意裔美国人的态度不一,有人表示遗憾和愤慨,有人也表示:“哥伦布已经不能代表我们了。”

6月10日夜,原南方邦联首府里士满纪念碑上的原邦联总统杰斐逊·戴维斯雕像被示威者拉倒。这个纪念碑是年由邦联女儿联合会(UDC)推动而树立的。和其他纪念碑大街上的邦联人物纪念碑一样,它同样也不是第一次遭遇非议了。在佛洛依德抗议发生后,市政府本来计划将其移除,并有望在七月份通过授予地方政府自行移除纪念物的法案。但是抗议者先行采取了行动。这是里士满市在一周内被推倒的第三尊有争议雕像。

推倒有争议雕像的风潮也蔓延到了欧洲,英国布里斯托,奴隶贩子爱德华科尔斯顿的雕像被推倒后扔进大海;在牛津的奥利尔学院,院方于·6月17日明确表达了希望移除19世纪著名的殖民主义者西塞尔·罗德的雕像和匾额的意愿,学生们奋斗了五年的“罗德必须走”运动终于有了结果。在布鲁塞尔,曾纵容比利时殖民当局在刚果金犯下累累罪行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的雕像被示威者纵火后由市政部门移除。上述这些行为受到大部分人的欢迎。但是在伦敦议会广场的丘吉尔雕像遭到示威者破坏后,更大的争议就随之而来。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连发八条推特表示:不应该推到作为国家英雄的丘吉尔。但反对者同时指出丘吉尔曾参加年的布尔战争,并对大英帝国在爱尔兰和印度的帝国主义暴行负有责任。

在读完这些新闻以后,我头脑中立即浮现出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陈独秀先生以及他的话:

破坏!破坏偶像!破坏虚伪的偶像!吾人信仰,当以真实的合理的为标准;宗教上,政治上,道德上,自古相传的虚荣,欺人不合理的信仰,都算是偶像,都应该破坏!

——陈独秀《偶像破坏论》

当年独秀先生在《偶像破坏论》中将古代帝王的丰碑和中国女子的节孝牌坊作为压抑民权和女性个性自由的偶像大加鞭挞,进而将广义上的国家政权(尤其是专制之国)比作驱使人民自相残杀的邪恶偶像(本文作于欧战末期),应当加以破坏。这样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平等,实现国际公义。我想,如果先生活在当下,应该也会去给推到雕像的年轻人出一份力吧。

偶像破坏论有它的道理,但是,它又引出一个新的问题:在偶像真的倒下后,该怎么办?是任其原地腐烂,还是建立新的什么东西?这个问题,里士满市的人民也有思考,年,出生于里士满的网坛名将亚瑟·阿什的雕像在纪念碑大街上揭幕,毗邻那些日益脱去光辉的邦联人物们,但是这尊雕像的落成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他们认为这尊雕像和纪念碑大街的基调不符合,应该放到别处去。在多方妥协下,亚瑟·阿什的雕像被摆放在离市中心最远的地方。6月17日,当大街上的其他纪念碑都涂上了BLACKLIVESMATTER的标语时,有白人男子在阿什的雕像上涂上挑衅标语Whitelivesmatter。当志愿者用“BLM“来替代WLM时,那名白人男子出现并试图涂掉BLM。他表示这是对抗议者之前对邦联人物雕像破坏的报复,并说:为什么黑人命重要白人的命就不重要了?

这个白人的行为在道德上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因为他明显是厌恶黑人民权的。但是一个无情的现实是:在每个人的自由都受到法律保护的情况下,这个白人的行为确实没有触犯法律。自由的本质是能够容许正确和错误的言论同时存在,因此BLM和WLM都属于行使言论自由的范畴内。当黑人抗议者忙于摧毁旧日种族主义的偶像的时候,可能没有考虑到,种族主义本身并没有被摧毁!抗议者的勇武行为深深地刺激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种族主义同情者。这些人眼见心目中英雄的雕像被推到,无异于割了他们的心头肉。当这阵抗议风潮过去以后,“还乡团”就会到来,届时将发生更多针对少数族裔的报复行为,将会有更多的偏执和仇恨被激发出来。直到再来一个惨痛的黑人死亡事件,引起更大规模的抗议。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这个纠结的故事背后的问题是深刻的:究竟是偶像本身更需要被破坏,还是支撑偶像站立的思想和社会基础更需要被清除?这些东西能够根据人的意志,说走就走吗?破坏了里士满的邦联奴隶主的雕像,树立这些雕像的组织邦联女儿联合会还在继续粉饰奴隶制的历史,白人至上主义者还在招摇过市;推翻了中国乡间的贞节牌坊,中国现代女性仍然饱受大男子主义的压迫,对未成年少女的性侵害事件仍然层出不穷。更上一层,打倒一个专制王朝,难道我们就走出帝制了吗,民主共和就真的完成了吗?

我不禁又想到一个历史典故:年3月,巴黎公社运动爆发,时任公社委员,美术家协会主席画家古斯塔夫··库尔贝强烈要求推倒巴黎市中心的旺多姆圆柱(这个圆柱是为了纪念拿破仑在奥斯特里茨的伟大胜利,用缴获的敌军火炮铸造而成)。库尔贝的理由是:这个圆柱是拿破仑军事征服的耀武扬威,是过去法兰西帝国大国沙文主义和君主专制的化身。不符合公社自由民主的国际主义精神。他的提案并未在第一时间通过,后来公社通过废除旧王室符号的立法后,5月16日,旺多姆圆柱被正式推到。然而,没过几天,凡尔赛政府军就攻进了巴黎,残酷镇压了公社。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成立以后,旺多姆圆柱又在原地被重建,重建的费用由库尔贝支付,总共有三十多万法郎。库尔贝连第一批罚款都没有来得及付,就在瑞士死于贫困和肝病。

一晃一百三十多年过去,直到我去巴黎时,当地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段历史了。只有旅游团的导游们在解说着:这是拿破仑的打完大胜仗以后建的。

被推倒的旺多姆圆柱

当年艺术家们的意气风发,推翻旧世界的豪迈,究竟又几人知晓?英特纳雄耐尔,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理想,当年又有多少人理解认同?直到今天,很多法国人还是秉承民族主义而称颂拿破仑征服欧洲的伟业。历史有其发展的规律,人类的精英们不总是能够左右它。偶像可以被轻而易举地破坏。可树立新事物,新风尚则更难。往往是尘埃落定不久,偶像很快又被重建,甚至在原地新建了更高大,更顽固的偶像。人民在这个”废—立“的过程中要付出多少鲜血的代价。殷鉴不远,不可不察之。

当然,偶像的摧毁本身并不是毫无意义。偶像代表了一种制度的存在,就是一种价值观的输出。存在的多了,久了,就会变成景观的堆积,进而操纵人民的思想认识。现如今,修正历史错误,完成转型正义无可厚非。这些旧日作威作福的殖民主义者,种族主义者,如西塞尔·罗德的雕塑的确到了改下岗的时候了,需要找些“后浪”来替他们接受风吹日晒了。

不过,是否移除这些雕像,如何移除它们,都需要经过广泛的征求意见,详实的调查研究,以及民主的决策。诚然,历史学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能脱离人物所处的时代背景评价一个人物。有很多人的功过是非,史学界还有诸多争议,远没有到可以盖棺定论的时候。美国南方人物,如李将军和石墙杰克逊,虽然站错了队,犯了方向错误,但他们都是杰出的军事统帅,有很强的人格魅力,李将军在南军大势已去之时毅然拒绝将南方人民拉入游击战的苦海,选择直接投降的行为。至今为南北双方的人所尊敬。至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丘吉尔坚持抗击法西斯的功绩是否能和他们的殖民主义的罪过混为一谈,值得进一步研究。贸然破坏他们的雕像,显然是欠考虑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在送走一尊有争议雕像的过程中,将属于它的那部分种族主义也送进历史的垃圾堆呢?我们需要一种特殊的教育。

如今,纪念物的处置权归地方政府是大势所趋,那么美国的地方政府就应该负起搭建民主平台的责任。可以邀请各派人士召开多方论坛来决定这些雕像的命运,辩论向社会公开。不要没有耐心,怕花的时间长。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不同立场的人们进行公民对话(civildiscourse),弥合族群矛盾,相互理解妥协的大好时机。在充分听取“偶像破坏派”的立场的同时,也给反对派讲话的机会。不必怕他们的“反动言论”刺耳朵,也不要对公共场合的政治正确有太多执着。因为,这种论坛的目的就是要让普通人,尤其是白人的青少年在激烈的辩论中接受民权教育,让年轻人意识到课堂和现实社会的差距,让他们了解种族主义并非已经偃旗息鼓,而在民间还有广泛基础的,这种身临其境的震撼,能够激发他们参与到民权运动去,并寻找解决问题的新办法。同时,政府应该号召学术机构组成独立调查委员会,搜集历史材料,对这些雕像存在的价值进行重新评估。在不断增长的民意和一条条的铁证面前,那些顽固派们也不得不仔细思量一下:究竟坚持这些偶像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最后,当经过民主表决决定拆除雕像以后,让它们进入博物馆警示后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整个移除有争议雕像的过程,就从单纯的复仇情绪的发泄场,转而成为民主教育的大学校。

可现在的情形却不得不让人担忧,某一些雕像的贸然拆毁实际上已经损害了本地居民的感情,加剧了族群之间的矛盾。尤其是波士顿北角。我去年夏天曾去那里做过两次调研,走访了不少老人,详细地了解了意大利裔美国人的历史和生存现状。当我问到在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中将投票给谁时,这些老人竟异口同声地回答“川普”。这让我大为震惊。要知道波士顿向来以自由派立场著称,是民主党的传统票仓,没想到这一片蓝中竟然还有一点“红”。老人们解释了他们的选择:从七十年代以来,外来的商业化渗透和城市中产雅皮士的入侵,物价地价的高涨也使得很多老年人不堪重负。北角的意大利传统生活(宗教和家庭)和意大利人的身份认同受到严重威胁。因此他们自然就导向了民主党政府的反面——川普。

通过调查,我意识到北角的居民并非无知的“红脖子”,他们心地善良,且有不少思想开明人士,对其他种族毫无恶感。纯粹是因为生活方式受到威胁才出此下策。然而,这一次哥伦布雕像被斩首事件发生以后,触碰到了很多本地中老年选民的敏感的神经。他们认为意大利民族英雄哥伦布的离场,使得这个本来就脆弱不堪的意大利社区雪上加霜,若是不反抗自由派的“入侵”,就要“亡区灭种”了。当然,他们的估计可能严重了,但有理由相信,到年末大选时,有相当一部分北角居民会把票投给川普。

同样,在美国的许多地方,抗议中发生诸如砸毁雕像之类的过火行为,其实表现了一种无奈:在体制内用合法途径来遏制种族主义的努力失败了,因此人们只能将不满的情绪发泄在一些象征物上。而这种过火行为,则会让很多摇摆选民产生恐慌情绪,对秩序的渴望使他们倒向保守派一边,这当然是抗议者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其对于美国社会的良性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美国正在疫情和种族矛盾中苦苦地寻找救赎之路。大洋彼岸的一些人通过短视频看到美国的乱象,嘴角不住地上翘,仿佛吃了槟榔顺气丸那样快活。“你们也有今天。看你们还敢说我们罢。”

看见人家的雕像被推倒,有的人便拍手称快,说道:“美国破四旧了,需要我们指导啊”还有的人气的不行,骂道:“这些刁民欠收拾。”仿佛说别人刁民,就可以让自己更文明似的。

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为一个雕像生出那么多事端,“上面说拆边拆,留便留,何必大伤脑筋,还搞什么独立调查团,请愿会,还要考虑利益集团,道德问题,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我们嬉笑怒骂着,却不见外国现在的这些事情,早在我们这里上演过了,而且我们表演的是十足的悲剧和讽刺剧。大的不说,就说上海康健公园里那两尊断了胳膊的石翁仲,就是在特殊的年代里被人损毁的,至于这文物究竟造于那年那月,为什么原因砸,那个单位需要负责,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

我小时候就在这些石俑间玩耍,最后成为了我探究历史的源动力

当时全国打着破四旧的旗号,砸了不少”封资修“的东西,但更多的是损坏了珍贵的文物和历史的见证,有些东西砸得不明不白,没有任何砸的理由也要上纲上线地编出一个来。于此同时,全国各地又掀起立四新的风潮,尤其是立了不少领袖塑像,铜的,铸铁的,不锈钢的,汉白玉的,应有尽有。连老人家自己都说了:不要给我立这些东西,罚我去站岗,日晒雨淋,你们好不残酷啊。结果,时过境迁,风向变了,砸坏的文物悄悄地补上,领袖的塑像悄悄地拆除,就好像老账本翻页,一笔勾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追责什么的也不太可能,因为大致上也没有人会负责,除了少数几个特别有理想抱负的革命小将,大部分人都是去“寻开心”的。只要上面发话说可以砸,那就去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一说不让乱动,那就“温良恭俭让”,安分守己。至于对错观,廉耻心什么的都不重要。

联想到我们自己的历史教训,使得我对西方年轻人随便破坏雕像的行为不支持,因为破坏行为本身就容易走极端。但除了他们非理性的一面,我也看到了一些闪光点,比如英美有学历史的年轻人,专门制作了种族主义雕塑地图,标注了应给被移除的雕塑和移除他们的理由,体现了自己的专业性。看看这些雕像分布的密集程度,就能体会到种族主义作为一种粘在在社会生活各个角落的顽固污渍,确实需要深刻地清算。这些年轻人的手段虽然极端了些,但起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为什么做。有改造社会的激情,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我不能随便批判他们。

反观有些人,权利并不比人家多多少,却讥笑人家是瞎胡闹,是中了政治正确的毒。殊不知,种族歧视在我们的生活中也不鲜见,并且已经被正当化。而且并没有明确的法律来制裁它。

记得幼儿园时,在大人陪同下逛街,路遇一个黑人兄弟,大人随口说:瞧这黑煤球。我们几个孩子都笑得前俯后仰。大人也陪笑。现在想来,真是羞愧难当。

也许事后有人会辩解说:“他对黑人没有恶意,这样确实不妥,可有什么办法呢,已经讲习惯了,就别上纲上线了。“但是又有谁想到:无论有无恶意,习惯与否,这样做就是错的。无论对象是谁,任何侵犯人权,侮辱人格的事情都是大错特错的!

现在有一种风潮,一说到黑人就联想到好吃懒做,愚不可及。一有人关心其他少数族裔的生存状态讥讽为被政治正确洗脑。殊不知,要是连最起码的“正确“都没有,人何以为人?更何况,有一些自身受到歧视的人,看到别人受难,还要五十步笑百步,此等怪相种种,真是令人费解。

看来,先莫论西方年轻人推倒那些有形的雕像是否有必要,我们真的有必要先把内心深处的那个欺软怕硬,混沌无知,凶恶势利的种族主义偶像砸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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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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